原标题 | 太好了是软男,电影有救了
作者 | 任溪芮
编辑 | 何润萱
最近《新周刊》“我们这一代”年度人文栏目请来华东师范大学教授、影评人毛尖对谈邵艺辉,毛尖拎出了一条电影圈男演员选角的隐形鄙视链:最好演坏男人,演渣男;然后(是)演好男人,演“软男”;最差的是演《好东西》里又不软又不渣的男人。
邵艺辉也提到,自己原本很有信心,觉得很多人会想演片中前夫这个角色,结果这个角色一直被拒,甚至有男演员看剧本之前表示很感兴趣,看了剧本又推脱说没有档期。“太阳初升,万物初始,生之气最盛,虽不能如传说中那般餐霞食气,但这样迎霞锻体自也有莫大好处,可充盈人体生机。
给紫薇扎针的容嬷嬷被骂了二十年,害死眉姐姐的安陵容在《甄嬛传》播出后被骂了九年,这些“恶毒”的女性角色被钉在耻辱柱上。但男演员却对变态和渣男趋之若鹜,偏偏不爱演前夫这样的“软男”。 即便被人恨也不能“软“,难道这就是男演员选角色的心理动机?
《甄嬛传》
小鱼觉得,在男演员的角色范畴中,前夫和小马这样的“软男”出现是有划时代意义的,像前夫这样懂防晒,主动(装作)研习女性主义和上野千鹤子的男角色,以及像小马这样有腹肌,愿意学习的年轻人,可比“软饭硬吃男”强多了。
女性观众都崛起了,对苦难叙事也腻烦了,是时候来点新鲜的男性角色模版了。
01
男演员为啥爱演变态、渣男?
毛尖提出的男演员鄙视链,大致有这样一条从高到低的选角偏好:演变态犯罪份子>演坏男人>演正常男人>演前夫这种“软饭男”。
这种判断符合内娱男演员选角逻辑。说起变态、杀人犯、强奸犯,对应的形象很多,比如锚定了变态杀手赛道的宁理,饰演家暴男安嘉和的冯远征,以及演了背了半部刑法在身、又帅又渣的彭冠英,更别提各种黑帮片、犯罪片,基本主角都是男的,吴镇宇、曾志伟、任达华都有不少经典的黑帮大佬角色。
《阳光之下》
还有大批男演员表达过想演变态,比如林峯、彭于晏、张艺兴、黄景瑜、鹿晗等,林峯的说法是:“想演各种不正常的,甚至是变态的人,总之是一些很扭曲的角色,已经想了十几年了。”张艺兴2016年接受采访时也表示,“想演杀手”,“甚至变态”。
当然,男演员喜欢演变态和渣男,不排除这类角色有戏剧张力,反差大能突破自我,容易拿奖等因素。放眼演艺界,有不少通过出演“变态”而获奖的例子:如《蝙蝠侠:黑暗骑士》的小丑,《沉默的羔羊》的安东尼·霍普金斯等。
但另一个容易被忽略的buff是,即便在戏剧空间里,男性角色的道德宽松度也远大于女性。在父权叙事中,三妻四妾、朝秦暮楚,甚至家暴强奸、连环杀人犯,站在男性角度,都可能是“爽文”。杀手、家暴男、强奸犯、渣男的角色,即便道德有大问题,但无损于他们(有毒的)男性气概,被审判的风险也低得多,甚至因为坏、渣而被人喜欢,甚至被冠名为“有性张力”。
2023电视剧品质盛典
对于男演员而言,演变态和渣男,也是一种非常安全的选择。在影视剧里行穷凶极恶和剥削女性之事,都可以虚拟的戏剧空间为托词,一切都是导演编剧的安排,我则是为艺术献身,塑造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男性角色,然后自我包装曰“演员是一个很伟大的工作”。
而把持着影视剧叙事话语权的男性导演,也乐于塑造这样的角色,甚至还能反向包装为女性爽片。小鱼此前《多少男导演在假装关怀女性》中分析过,陈思诚导演的《消失的她》和忻钰坤导演的《热搜》中,朱一龙、袁弘饰演的都是剥削女性的渣男和变态,但导演都站在男性视角叙事,将时长倾注在男性角色身上,客体化女性,展现女性被害的惨状,输出立体的变态男主和扁平的受害者女性。但在宣传中,这样的电影却能包装为女性复仇、互助爽片,男导演、男演员也是在自己的爱男逻辑里完成闭环了。
处于变态和渣男鄙视链下端的普通男人,如窝囊男、beta男,已经有进步性的新鲜物种。黄磊、雷佳音、白客,他们活动场域是过往被划定给女性的家庭、小镇,角色也具备了某种客体化色彩。
02
“软男”重整男演员鄙视链
至于“软男”,是对男性角色更彻底的一次革新。
国产影视剧之前也有“软男”,他们往往是“软饭硬吃”。明明啥都靠老婆,自己还要豪横,对外呈现自己“硬”的一面。
他们惯常会出轨找小三,在另一个相对弱势、崇拜自己的女性身上,重新确认自己的“男子汉气概”。比如《三十而已》中的许幻山、《半熟男女》里的周斌,花老婆的钱给小三开房、租房。或者是被老婆碾压得没有自尊,家暴杀妻,比如《门第》中的家暴男何春生,《双面胶》原著里的杀妻男李亚平。
《三十而已》
《好东西》中的“软男”与“软饭硬吃男”有着本质不同。他们的软,是身段柔软,不兜售强硬的男子气概,在言辞和思想上主动“规训”自己。
前夫哥,结婚后靠铁梅养家,离婚了修电脑要找铁梅。小马则主动把自己放置在过往女性角色的位置上,在铁梅工作时在一旁满眼爱意看着她,被指责不该撕衣服后很快悔改。他总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偶遇crush,在自己要窜稀的时候遇上铁梅请客吃饭,像极了偶像剧里总是在淋雨和摔跤时重遇霸总男主的女主。
《好东西》
他(ta)们(men)想(xiang)追(zhui)铁(tie)梅(mei)开(kai)始(shi)用(yong)女(nv)性(xing)主(zhu)义(yi)包(bao)装(zhuang)自(zi)己(ji)外(wai)表(biao)上(shang)主(zhu)动(dong)服(fu)美(mei)役(yi)前(qian)夫(fu)哥(ge)懂(dong)防(fang)晒(shai)小(xiao)马(ma)有(you)腹(fu)肌(ji)主(zhu)动(dong)加(jia)入(ru)雄(xiong)竞(jing)尽(jin)管(guan)偶(ou)尔(er)暴(bao)露(lu)出(chu)这(zhe)种(zhong)表(biao)演(yan)的(de)虚(xu)假(jia)但(dan)他(ta)们(men)确(que)实(shi)主(zhu)动(dong)走(zou)向(xiang)了(le)客(ke)体(ti)化(hua)言(yan)行(xing)之(zhi)间(jian)也(ye)没(mei)有(you)丝(si)毫(hao)觉(jiao)得(de)被(bei)客(ke)体(ti)化(hua)跌(die)份(fen)的(de)别(bie)扭(niu)感(gan)
非(fei)常(chang)典(dian)型(xing)的(de)沪(hu)上(shang)d(d)a(a)t(t)i(i)n(n)g(g)型(xing)男(nan)嘉(jia)宾(bin)的(de)小(xiao)胡(hu)医(yi)生(sheng)不(bu)追(zhui)求(qiu)稳(wen)定(ding)关(guan)系(xi)的(de)精(jing)英(ying)渣(zha)男(nan)一(yi)眼(yan)看(kan)出(chu)小(xiao)叶(ye)的(de)恋(lian)爱(ai)脑(nao)倒(dao)贴(tie)属(shu)性(xing)但(dan)误(wu)以(yi)为(wei)小(xiao)叶(ye)是(shi)拉(la)拉(la)和(he)已(yi)婚(hun)妈(ma)妈(ma)后(hou)又(you)对(dui)二(er)人(ren)的(de)关(guan)系(xi)升(sheng)腾(teng)起(qi)莫(mo)名(ming)的(de)兴(xing)奋(fen)他(ta)的(de)软(ruan)既(ji)体(ti)现(xian)在(zai)感(gan)情(qing)上(shang)的(de)黏(nian)糊(hu)也(ye)在(zai)影(ying)像(xiang)上(shang)成(cheng)功(gong)塑(su)型(xing)虽(sui)然(ran)小(xiao)胡(hu)医(yi)生(sheng)是(shi)渣(zha)男(nan)但(dan)邵(shao)艺(yi)辉(hui)电(dian)影(ying)里(li)的(de)他(ta)即(ji)便(bian)半(ban)褪(tui)衣(yi)衫(shan)也(ye)看(kan)起(qi)来(lai)像(xiang)只(zhi)白(bai)斩(zhan)鸡(ji)般(ban)令(ling)人(ren)毫(hao)无(wu)欲(yu)望(wang)
《好东西》的三个男性角色都带有一定“媚女”属性,尽管这种媚女是表层的表演性质的,但还是足以刺痛敏感肌的男观众,并让演惯了大男人的男演员退避三舍。
毕竟,他们只见过女演员在电影里被性化、弱化、边缘化,当男性群像的挂件,哪见过这种倒错的性别叙事,还要在电影中输出“我们都有原罪”这类“羞耻”台词,被吓到也是正常。
也是因此,主动接下不具名的前夫哥一角的赵又廷显得稀缺且有脑子,在电影中直陈男性都有原罪,自己是与父权决裂的loser的小马,也多了一分可爱。
《好东西》
波伏娃在《第二性》里说女人不是天然形成的,是后天塑造的,看来“软男”也可以后天塑造。山中多史前生物出没,时有遮蔽天空之巨翼横过,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,亦有荒兽立于峰上,吞月而啸,更少不了各种毒虫伏行,异常可怖。
联系到演员本身,赵又廷本身也有“软男”的柔韧度。他自带一份台男的温和松弛,大美女高圆圆嫁给他,外界认为是高圆圆“低嫁”,赵又廷比高圆圆小5岁,结婚时事业一般般,也没有什么代表作。结婚后去高老家探亲,高圆圆脱俗大方,赵又廷则在围观的村民大叔中看起来泯然众人。
但能接受这种落差,恰恰证明赵又廷的内核稳定强大。原本邵艺辉觉得他很精英,适合演胡医生,但他觉得前夫很“可爱”,像《芭比》中的Ken,可见前夫哥自己也主动学习了去年的年度女性主义电影,很有觉悟,活该你娶高圆圆。
《好东西》
章宇则一直因为土狗性张力,很有女性观众缘。他自己也在路演中非常自然地调侃:虽然现场他和另外两位男性拿着话筒,但话语权并不在男性这边,他们处于间歇性失声的状态。他还呼吁大家多聆听女性的声音,“不要觉得自己那么强,示弱和服软也挺好的,女性有时候真的就是比我们强很多。”
所谓“软”和“硬”其实是相对论,太“软”或太“硬”都不好。一味求“硬”,是自绝于女性观众;身段过软,又容易被拿捏奴役。能演“软男”,恰恰说明演员有软硬适中的柔韧度,能主动摆脱男本位叙事,打开自己的角色空间,也是过往“硬男”泛滥的气质回调。
“软男”也是一种市场呼唤。男性被取悦太久了,女性观众如今已经是电影观影主力,中国电影家协会联合灯塔研究院发布的《2024中国电影观众变化趋势报告》显示,从2018年至2024年,女性购票用户从51%上升至58%,对应的男性观众则从49%缩减至42%,女性及95后观众逐渐成为市场主力。
连环杀手的下手对象一般是独身女性,变态、渣男剥削、精神PUA、造黄谣、家暴的对象也是女性,这类电影回避结构性压迫,只将女性放置在被凝视的受害者位置的电影女性已经看腻了,男演员们也是时候为女性观众生产一点新鲜的角色模版了。
所谓选角的鄙视链,本质上和任何其他鄙视链一样,都是把一类人区分出“我们”和“他们”,然后在自己的群体认同中获得优越感,而这种优越感的文化心理动因,正是一种“男性应该是第一顺位”的共识。
小鱼呼吁重整男演员鄙视链,“软男”们应该地位进阶,毕竟演员还是个技术工种,不该以软硬论英雄,演得烂且一直自我重复的,才该待在鄙视链底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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