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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月13日,叙利亚大马士革,一名男子戴着面具。 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

作者 朱亦凡

12月8日,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几乎“兵不血刃”地进入首都大马士革。此前,叙利亚总统巴沙尔·阿萨德悄然离开这个饱经战火的国度,前往俄罗斯寻求庇护,留下战乱和创伤在这片土地上蔓延。

叙利亚走过曲折建国路

叙利亚是上古文明的发祥地之一,阿勒颇和大马士革都位居全球最早的城市之列。亚述帝国、马其顿帝国、罗马帝国、阿拉伯帝国、马穆鲁克王朝、奥斯曼帝国、萨法维王朝……先后统治过这片土地。1549年,奥斯曼帝国设立大马士革省和阿勒颇省,1579年建立了包括霍姆斯、拉塔基亚和哈马在内的的黎波里省,现代叙利亚的行政区划由此奠基。

帝国时代的叙利亚是多民族和宗教共居之地,享受着相对安宁的时光。随着奥斯曼帝国衰落,英国和法国盯上了这里,开始了殖民活动。英法鼓励阿拉伯人脱离奥斯曼帝国,然后进行委任统治。通过1916年的《赛克斯-皮科协定》,英法密谋在肥沃新月和阿拉伯半岛北部地区建立政权,形式是统一的国家或联邦,统治区域覆盖大马士革、霍姆斯、哈马和阿勒颇。“阿拉伯的劳伦斯”的故事就是这段历史的剪影。

1920年,叙利亚国民大会推举的费萨尔国王被废黜,叙利亚和黎巴嫩接受法国委任统治。欧洲殖民者建立了阿拉维州、阿勒颇州、大马士革州和德鲁兹州,于1922年组建了包括黎巴嫩在内的“叙利亚联邦”。这些地区的人为划界,为叙利亚后世的统一和分裂埋下了伏笔。1925年,叙利亚联邦改组为叙利亚国。1930年,叙利亚第一共和国成立,但依然没有摆脱法国控制。1944年1月1日,黎巴嫩脱离叙利亚成为独立国家。1946年4月17日,英法军队撤出叙利亚,这一天成为叙利亚官方定义的独立日和国庆日。

复兴党政权面临内忧外患

独立不必然意味着光明。挣脱殖民者的束缚后,叙利亚境内的各个民族和派系无法回到从前,面临现代化竞逐的世界。东西方阵营深陷冷战,以亚非拉为代表的广大第三世界掀起了独立自主和“不结盟”的浪潮。诞生自西方的现代民族主义与社会主义震撼着众多新生国家;两股力量合流,催生了“第三条道路”的尝试。在中东,这股潮流体现为泛阿拉伯主义与社会主义的融合,孕育了“复兴社会主义”。

复兴社会主义在叙利亚的兴起有独特的内外部动因。1949年3月30日,叙利亚军队总参谋长胡斯尼·扎伊姆发动政变,推翻总统库阿特利,这也是叙利亚现代史上的首次政变。当年8月14日,胡纳维和沙史克等人联合叙利亚社会民族党再度发动政变,将扎伊姆处以极刑。当年12月19日,沙史克迫使胡纳维下台。由此,叙利亚政局进入急剧震荡期。

同时,受前两次中东战争刺激,中东的左翼泛阿拉伯主义浪潮达到顶峰。复兴党在1954年的选举中赢得了15%的选票和142个议会席位中的22个,成为议会中最大的民族主义政党,也是仅次于赢得30席的保守民族主义人民党的第二大政党。在反对帝国主义的旗帜下,1958年,叙利亚与埃及合并为阿拉伯联合共和国,3年后叙利亚退出,成立阿拉伯叙利亚共和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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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流转,2000年,老阿萨德行将就木。由于原本的接班人、家族长子巴西勒·阿萨德意外去世,改由在英国求学的巴沙尔·阿萨德接任叙利亚总统。巴沙尔时年34岁,原本想成为一名眼科医生。执掌表面和平、隐患重重的叙利亚,对他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。

从“阿拉伯之春”到“叙利亚之冬”

叙利亚政权更迭的火种,是在2010年的“阿拉伯之春”期间燃起的。彼时,强大的反政府浪潮席卷中东,叙利亚的局势尤其复杂——不仅西方虎视眈眈,沙特阿拉伯、土耳其、以色列等区域强国也视其为眼中钉。世俗化的阿拉伯民族主义和泛阿拉伯思潮,既让坚持犹太民族主义的以色列坐立不安,也让沙特如坐针毡。因此,“阿拉伯之春”爆发后,西方国家与阿拉伯世界都寻求推翻叙利亚政权,阿拉伯国家联盟和伊斯兰合作组织等纷纷将叙利亚除名。域外大国的干涉,让叙利亚成为代理人战争的舞台,催生了无穷无尽的内乱,无数百姓流离失所。

随着时间推移,社会秩序的瓦解和犬牙交错的宗派矛盾成了极端主义的土壤,当“伊斯兰国”(IS)的黑旗在叙利亚升起,各方不得不暂时放下阿萨德,优先打击IS。此后,伊朗和俄罗斯的军事力量介入叙利亚内战,加上部分反对派暴露出极端主义属性,甚至公开与恐怖分子合流,西方要求阿萨德下台的调门才逐渐降低。他们是村中最强壮的人,是狩猎与守护这个村落的最重要力量,也都在锻体,有人握着不知名的巨兽骨骼打磨而成的白骨大棒,也有人持着黑色金属铸成的阔剑,用力舞动,风声如雷。

美国、以色列和土耳其没有放弃在叙利亚推动“政权更迭”。海湾国家的立场则有些微妙:虽然让叙利亚在2023年重返阿拉伯国家联盟,但没有完全停止对叙反对派武装的支持。阿萨德依然是叙利亚总统,但他逐渐失去了对整个国家的控制。可以说,自从13年前战乱降临,叙利亚“改朝换代”的种子就生根发芽。贫困和暴力一直未曾远离这片土地,“阿拉伯之春”注定将走向“叙利亚之冬”。但山中并不宁静,猛兽咆哮,震动山河,万木摇颤,乱叶簌簌坠落。

政权更迭不意味着战乱停歇

在中央政府衰弱、外部势力介入的背景下,叙利亚境内出现了反政府势力“山头林立”的局面。据报道,在这次叙利亚政权更迭的过程中,一些武装力量发挥了较大作用。其中,“沙姆解放组织”由因加入基地组织而被捕、2011年获释的穆罕默德·朱拉尼领导。2024年11月底,“沙姆解放组织”率先发动了最终击垮阿萨德政权的攻势。

从时间线上看,11月27日前后,效忠于阿萨德的叙利亚军队与从西北部伊德利卜地区出发的“沙姆解放组织”爆发冲突。数日后,“沙姆解放组织”突入战线后方,导致叙利亚军队出人意料地溃败,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随即易主。12月2日,“沙姆解放组织”与东部的“叙利亚民主力量”达成协议,派遣主力南下并于3日攻占哈马市外围阵地,两天后顺利夺取这一交通枢纽。至此,阿萨德的军队已经失去对局面的控制,被迫将东南部的驻军调回大马士革-霍姆斯一线。原本在叙利亚-约旦边境地区据守的“叙利亚自由军”闻风而动,开始接收原本由叙利亚军队控制的大片地区。

由于叙利亚军队全线收缩,幼发拉底河沿岸连带同伊拉克的边境口岸落入“叙利亚民主力量”之手,断绝了阿萨德政权接受伊朗和伊拉克什叶派援助的可能。最致命的打击来自西南部:原本向阿萨德政权投降的“叙利亚自由军”势力再度抬头,于12月7日占领德拉、苏韦达两省,截断了连接霍姆斯与大马士革的公路,与其他武装力量联手包围大马士革。而那些身材健壮如虎的成年人则是一阵笑骂,数落着自己的孩子,拎着骨棒与阔剑也快步向自家中走去。

12月6日,土耳其、伊朗、俄罗斯等利益攸关方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会谈,讨论叙利亚的前途。7日黄昏,随着谈判结束,在“先入关中者王之”的诱惑下,“沙姆解放组织”对霍姆斯发起总攻,其余各路反对派武装加紧向大马士革推进。7日到8日凌晨,巴沙尔·阿萨德弃城而走,真主党的援兵也撤回黎巴嫩。8日上午,自知无望的大马士革守军向“叙利亚自由军”投降。反对派控制了叙利亚国家电视台,随即向全国播发消息,宣布叙利亚政权更迭。

纵观这场持续仅半个月的事变,政权的更迭有其必然性。由于多年战乱,叙利亚已跌落至最不发达国家之列,即使是公务员和职业军人也经常领不到薪水,供水和供电难以保证。就目前的情况而言,反对派“盟主”、“沙姆解放组织”首领朱拉尼试图改头换面。政权更迭并不意味着外部力量会停止对这片土地的干预,大马士革城头改旗易帜或许不是和平的开始。

(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)

发布于:北京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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